一场中西合璧的酷儿冒险之旅
7月15日,《Blossoming》在英国皇家戏剧学院的首演顺利完成,成功地在舞台上呈现了一场酷儿自我意识觉醒之后的冒险之旅。《Blossoming》是一个关于亚洲酷儿在异国他乡对特殊身份自我发现和认同的故事,导演黄勋的跨文化视角为酷儿角色带来了新解读,同时他巧妙地将亚洲传统的戏剧形式与现代表演手法结合,别开生面地创造出一个演员饰演七位角色的音乐剧,为中外观众带来了与众不同的音乐剧新体验。
酷儿角色的探讨彰显对少数群体的人文关怀
《Blossoming》中的主人公Tao来自中国传统家庭,从小在父权笼罩的氛围中长大。在计划生育年代,Tao是父母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第二个孩子,他一出生就背负着传递香火的使命。在父亲眼中Tao只能是个男孩,当父亲发现童年的Tao躲在衣橱里化妆时,震怒的他用铁拳扼杀了Tao的自我探索。为了不让家庭蒙羞,Tao只能不断压抑自己,埋葬了自己“女性化”的一面,他成了父亲期望的儿子,却丢掉了真实的自己,当Tao出国到伦敦求学后,一场自我觉醒的冒险之旅开始了。Tao的自我发现和性觉醒是这部作品的第一主题,但主创者显然并不满足于此,他们有更大的野心,黄勋导演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会面对的困境:你是否真正看到了自己?你是否忠于自己?在演出中,我们会随着Tao的自我审视而不断审视自己,当Tao不断问自己“我是谁”的时候,他也向在场的每一位观众发问:我们到底是谁?我们是否遵循自己的内心而活着?
酷儿是所有不符合主流性与性别规范的性少数群体,他们没有固定的性取向,可能一个时期爱上女人,另一个时期爱上男人,这种爱超越了造物主赋予的男女性征的生理吸引,而是基于更本质意义上的人。酷儿在当下中国的公众接受度并不高,他们在家庭和社会中常常遭受各种层面上的歧视和压迫,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酷儿们往往以妥协的姿态生活,他们无法了解自己,甚至也不知道如何接受自己。黄勋导演他出生于一个传统的中国家庭,《Blossoming》基于他的原创想法, 他19岁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音乐剧专业学习,之后在英国皇家戏剧学院和伦敦大学伯克贝克学院攻读文本与表演专业研究生,他在排练《Blossoming》过程中也不断地在找寻真实的自己。黄勋导演选择用自己的生命体验为酷儿群体发声,通过Tao的自我意识觉醒之旅,延伸到对每个生命个体如何寻找自我的探讨,最终这个以少数群体为切入点的故事引发了更多人的情感共鸣。
细腻的笔触,真挚的情感
《Blossoming》由黄勋导演和英国作家Stephanie Martin联合编剧创作,细腻的笔触让笔者在阅读剧本时几度落泪。当下酷儿的公众可见性越来越强,投入到酷儿艺术创作的人也逐渐变多。在资本化和商业化的挤压下,酷儿在主流社会中更多成了博出位的消费品,但《Blossoming》却具有强大的共情能力,这一方面来自于导演创作时的真诚,另一方面在于导演并未一味地突出酷儿与常人的不同,虽然作品中涉及了同性性爱、变装皇后等诸多大尺度话题,但这些元素并不是为了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更多是为了塑造人物成长的情节设计,探讨的是个体如何自爱和自我接受的命题,“To love whoever you want to love and be whoever you want to be”,这已经不再只是酷儿所面对的问题,而是所有人类个体都会面对的共同命题,作品中流露出的对自由的真挚情感会慢慢唤起观众自主追求本我的意识。
Tao情感萌发时的悸动、对爱人小心翼翼的试探、做爱后灵魂和肉体得到释放的战栗感、爱人离去后的心碎和失落,他的心路历程让我们看到了每个人初次遇到爱情时的样子。追逐爱情是人类的本能,但因为Tao从小到大被家庭限制,这份自然生发的爱情对他却是一场石破天惊的冒险,他需要挣脱一直困在身上的亲情枷锁和世俗文化约束,从谎言中走出来寻找真正的自我。中国戏曲故事《牡丹亭》里杜丽娘一声“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开启了人物的自我意识觉醒之路,从此杜丽娘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而《Blossoming》中的Tao同样是位至真至情的角色,他的感情因Matt而萌发,几番挣扎后义无反顾地和爱人走在一起,这份纯粹而热烈的情感即使在爱人离开后也不曾消散。这场恋爱是Tao自我意识觉醒之旅,他冲破了过去社会人格的束缚,接纳了一直让他感到羞耻的本我真实的一面,他拥有了爱别人的能力,也学会了如何去爱自己,哪怕最后面对爱情破灭的心碎结局,这依然是一场伟大的带有狂欢性质的冒险之旅。
中西合璧,厚积薄发
《Blossoming》的七位角色由演员翟李朔天一人扮演,这对演员和导演都是极大的挑战,黄勋导演巧妙地将传统京剧艺术与现代表演中的视点方法结合起来创造出一个人的音乐剧,成功地完成了这次挑战。视点方法是美国著名女导演安·博格整合发明的一套演员训练和剧场创作的后现代舞台表导演技法,这套方法基于身体与时间、空间之间的关系,包含九个帮助身体运动、开发身体动作、集体创作的关键要素,打破写实主义的传统,主要采用即兴创作。视点方法从哲学转化而来,东西方哲学在其中巧妙结合,西方文化中的逻辑理性和东方文化中的无为而治完美地体现其中,是一种开放式的创排模式。除此之外,《Blossoming》的舞台置景、音乐设计也处处透着一股中西合璧的气质,既有传统东方美学的优雅,也有现代性和通俗性的特点。
黄勋导演在舞台上放置三面镜子,在人物不断审视自我的过程中作为核心道具贯穿始终,极简的舞台设计和中国传统戏曲的一桌二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Blossoming》这部作品中,镜子更像一个角色完成了对主人公Tao的自我凝视。Tao初到伦敦离开父亲后感到从未有过的自由,路过大街上的玻璃橱窗上他会停下来看看崭新的自己,Matt带他参加的变装舞会更是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孩童时代躲在衣橱里化妆打扮的快乐记忆开始复苏,在Matt的鼓励下他变装成为自己的皇后,在镜子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自己,这一瞬间他不再畏惧,而是彻彻底底地打开了自我,他认同了自己酷儿的身份,此后的新生活是如此自由和令人兴奋,Tao像是个新生的孩子享受着一切。在Matt离开之后,崩溃无力的Tao走到镜子前慢慢的转过镜子,他破碎的内心被外化到碎裂的镜子背面上,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镜子里Tao看到了不断变化的自己,他也在不断的打碎重建过程中找到了真正的自我。
《Blossoming》中的音乐设计耗费了主创人员大量的心血,如何将音乐剧曲风和戏曲唱腔结合是导演多年来探讨的课题,《Blossoming》的创作进行了一次创新性的尝试,而笔者认为这次尝试是成功的。变装后的Tao登上舞台,一曲《This is who I am》将内心宣泄到极致,歌曲前半部分为音乐剧曲风,后半部分为京剧的表演形式,这两种风格大相径庭的艺术形式此刻被放置到一起却毫不违和。在音乐剧部分,穿上高跟鞋和华丽红裙的Tao犹如主宰人类的女王,他无所畏惧地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身份,这种极致的宣泄所传达的能量会让观众受到极大震慑,而一个转身之后的京剧部分音乐开始变得舒缓,Tao不再只是慷慨激昂的宣泄,而转变为如泣如诉的浅吟低唱,在这一高一低、一快一慢之间我们听到了人物心中的万千情绪,这个曲目里既有人物的宣泄,也有人物的悲鸣,哪怕观众听不懂英语或汉语,都会被人物涌动的情感所打动。除此之外,导演在舞台调度上也糅合了很多戏曲元素,比如舞台置景上的写意和留白,木偶戏元素、表演中的念白处理等等,《Blossoming》中西合璧的气质将会为观众带来双重愉悦的观剧体验。
黄勋导演很期待有机会《Blossoming》能在中国上演,不同于在英国皇家戏剧学院上演的英文版本,黄勋导演会改成中文版,并继续保持小剧场的演出形式,让演员和观众零距离地来讲述这个故事。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中可能都会有Tao这样的觉醒时刻,让我们和Tao一起共赴这场冒险之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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