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天宫》特效解析：国产魔幻大片怎样炼成

 

　　时光网特稿 2010年，香港导演郑保瑞第一次执导3D电影，第一天只拍了两个镜头。

 

　　“糟糕了，这样拍，拍一年都拍不完了！”郑保瑞焦虑地走出片场，对投资方星皓电影的老板说。香港导演以敬业和高效率著称，但在日新月异的电影技术面前，他们还有很多功课要学。

 

　　事实上，这部目标是打造“华语魔幻巅峰”的3D大片，从2010年开拍以来，经历三年多时间的后期制作，到2014年春节档才与观众见面——这就是汇聚了甄子丹、郭富城、周润发三大巨星主演的《大闹天宫》。影片大年初一上映之后，作为春节档国产片阵营里的强力巨制，理所当然吸引了不少口碑和板砖：造型和特效有惊喜也有“天雷”，剧情有笑点也有槽点。争议纷繁之下，票房走高也是必然。

 

　　这是郑保瑞从影以来花费时间最久的作品，好在制片人阿甘（刘晓光）替他解了后顾之忧。阿甘从好莱坞请来了国际一流的3D特效团队，他们过硬的技术令本土的主创人员很有安全感。“从技术上看，国内的3D团队和好莱坞团队的差距不大，但是国内在3D观念上不够成熟。”阿甘说。

 

来自好莱坞的特效团队是这部大片的幕后功臣

 

　　有意思的是，这些好莱坞团队是阿甘从IMDB网站上找来的，他联络的牛人里包括《本杰明·巴顿奇事》的特效化妆师Greg Cannom——Greg拥有9次奥斯卡提名，其中3次获奖，还获得过很多关于特效化妆的专利发明，是美国电影界的顶尖大师之一。

 

　　但是Greg最终并没有参与《大闹天宫》的制作。“Greg开的帐单我们有点儿招架不住，300万美元。”阿甘说，“而且他要求演员必须去美国化妆，做倒模什么的造型都要在好莱坞完成，这个成本太高了。”

 

　　最终走进《大闹天宫》片场的好莱坞特效团队，囊括了David Ebner、Kevin Rafferty、Daniel L. Symmes、Keith Collea、Shaun Smith、Mark Philip Garbarino等一线大咖，他们此前的作品列表里包括了《爱丽丝梦游仙境》、《我是传奇》、《加勒比海盗》、《黑衣人》等众多视效大片。

 

　　代表世界电影最高水平的好莱坞团队，能否与中国电影人发生化学反应？《大闹天宫》是否真如片方宣称的那样，在视觉特效领域刷新了国产电影的新标高？观众走进影院自会得到答案。在这里我们为您带来的报道，是这部以特效为主要看点的大片，从特效化妆、3D拍摄到CG制作的全方位解析——时光网专访《大闹天宫》导演郑保瑞、制片人阿甘，揭开特效制作背后的秘密。
 

孙悟空的“弼马温”造型，能看出是甄子丹演的吗？

 

甄子丹“不露脸”演孙悟空：颠覆？保守？

 

　　内地观众最熟悉的孙悟空造型，莫过于1986年版六小龄童主演的电视剧《西游记》。去年上映的周星驰导演电影《西游降魔篇》给孙悟空做了个吓人的“妖猴”造型，算是相当大的颠覆。而眼下这部《大闹天宫》请来甄子丹主演，造型设计非常贴近六小龄童的电视剧版，好像又回归了传统——这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导演郑保瑞说，他一直在绞尽脑汁寻找“人和猴子的结合度”——孙悟空是更像人，还是更像猴子？还有更关键的问题：甄子丹这么大牌，要不要给观众看他本人的脸？

 

甄子丹在特效化妆师手中一步步变成“美猴王”

 

　　“甄子丹试了很多妆。他的造型不是我们自己定，要看演员舒不舒服，他做表情的时候有没有障碍，最重要是这个。” 郑保瑞说。“表情看起来自不自然，是特效化妆成败的关键，这些都要慢慢去修正。我跟甄子丹都说过，观众要看孙悟空，这个造型没人知道是他在表演，这一点演员要做出牺牲。”

 

　　孙悟空的造型差不多做了十几个，不停地修正，而且要做出“毛”的感觉来。郑保瑞常在片场询问工作人员意见。“现场不止我一个人在看，还有场工、灯光，他们都是看孙悟空长大的。我要在这中间找一个平衡，不是说颠覆不颠覆、保守不保守，我很想把大家以前对孙悟空的感情逐渐提炼出来。”

 

　　来自好莱坞的特效化妆总监Shaun Smith说，片中几乎所有神、魔、妖造型，都需要演员穿上特定的套装，主角孙悟空的衣服尤其需要制作精细。“很多人都对孙悟空应该长成什么样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是意见不集中。”Shaun说，“我更喜欢一个狂野的孙悟空，最开始我们在日本漫画上找到一个孙悟空的形象，我觉得很酷。但最终的形象是由甄子丹来决定的，因为特效化妆还是要做在他身上。”

 

　　为了达成这一效果，多达70位的好莱坞特效化妆师，前后总共进行了20款倒模，拍摄160天，全程花费1000多小时的化妆时间，耗费了200多公斤猴毛的耗材，光卸妆水就用了50公斤。

 

　　“我们制作了影片中猴王的十几套装束，其中包括灵猴出世、拜师学艺、闹龙宫取神针、花果山称王、弼马温等大家熟悉的造型。而孙悟空的形象也是先于影片拍摄前9个月便进行准备，在制作了20多个模型的过程中逐步完善并最终确定下来。”Shaun Smith说，“表情、脸部、手部、皮肤、耳朵、鼻子、额头、眼睛、肌肉、发毛，甚至精细到了牙齿。”仅是猴王出世时穿的仿真肌肉紧身衣，就需要五个人合力，用滑石粉、润滑油帮忙，才能给演员穿上身。

 

　　做一个主流观众看起来最“舒服”的孙悟空，是郑保瑞的指导方针，这就导致出现在《大闹天宫》里的甄子丹“没有存在感”——不仔细分辨，谁能看出这个满脸猴毛的家伙是谁演的呢？
 

俊男美女魔王夫妇：郭富城版牛魔王与陈乔恩版铁扇公主

 

史上最帅牛魔王：这是什么气质？

 

　　对郭富城饰演的牛魔王，化妆造型只坚持一条标准：气质比外形重要。气质——导演郑保瑞认为——就是一种现代的感觉。“如果喜欢旧的可以看旧的，不是说我现在重新做一次旧的，就是好东西。花那么多钱，还让观众看以前的大闹天宫故事，这不是我想要的。”郑保瑞说，“我觉得我们也有责任，带着电影往前走。牛魔王应该有现代感，这是我确定牛魔王造型的目的。”

 

　　在影片中，牛魔王不再有标志性的大鼻子，重点改在了两只犄角上。郭富城化妆时，头上的牛角安装完毕要花三个小时。

 

牛魔王额头上的牛角是造型重点，老版西游记里的大鼻子不见了

 

　　饰演牛魔王的郭富城说：“帅不帅我真的不晓得。幸运的是这次没有一个大鼻子加在我的鼻子上面，可能他们认为我的鼻子已经够大了。”每次拍摄前化妆的三个小时里，化妆团队需要把郭富城的头部用特殊材料封住，在这层材料上粘帖眉毛、胡子和假发，以及最花心血的两只牛角。“三个小时坐下来当然很痛苦，但我对没做过的事情有好奇。”郭富城说，“《大闹天宫》是一次很特别的旅程。”

 

　　另外，片尾牛魔王被击败后，变身成的那头白色小牛是一头真的白牦牛。关于这头真牛，郑保瑞介绍说，最初剧组找来一头黄牛，他觉得铁扇公主蹲在一头黄牛前面，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婆子。然后换成一头黑牦牛，郑保瑞又觉得画面看着很脏，最后这头白牦牛是剧组从附近的农场借来的。“我觉得这个牛才对，铁扇公主蹲在它面前不怪异，还有点温暖的感觉。”
 

周润发演玉皇大帝的造型难度不大

 

发哥版玉皇大帝：“接地气”亲身上阵

 

　　霸气十足的周润发，饰演“玉帝”应该是最不用操心造型的，似乎往那一站就行了。不过郑保瑞还是动了不少脑筋，他让发哥的这版玉皇大帝走下宝座，没有黄袍加身，而是身披银色战甲，手持龙头宝剑——这条玉帝随身的小龙有很多变化，可以是龙形在玉帝身边浮游，也能变成宝剑上阵杀敌。到了影片后半部分，连玉皇大帝自己都化身巨龙，与牛魔王展开激斗，打得天翻地覆。

 

　　郑保瑞表示，以往玉帝的形象都是高高在上，坐在宝座上发号施令，但在这部片中，他要让玉帝更接地气，为维护三界的和谐安定，亲自上阵与众神并肩作战。

 

“龙”是围绕玉帝的重点设计，龙头绘图比较像兽类，龙身充满肌肉感

 

　　龙头宝剑上的龙和玉帝化身的巨龙形象都做了很多版，郑保瑞说，他要的是很温暖的“兽”，而不是一条像“蛇”的龙。“龙是蛮有力量的东西，那个力量从何而来？我们在外形上琢磨了很久。比如那个龙的爪，我加了强壮的肌肉给它，所以那个线条是比较有力量的。”
 

变这么大只的牛魔王，逼得孙悟空也得变身才能对打

 

齐天大圣终极变身：怎么还是“金刚”？

 

　　所有人都知道孙悟空和牛魔王最后必有一场大决战，这场打戏精彩与否，几乎决定了走出影院时观众的反应。牛魔王现出原形变成大牛很简单，问题在于猴子怎么办？孙悟空在影片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贴近人形的猴子，它到底应该变身成什么来和牛魔王对打，郑保瑞挣扎了很久。

 

　　“我们的确讨论过金刚，这个是不是在之前的电影里出现太多了。我后来也想过，是不是变成其他的东西。我们画出来一个大猴子，但是看上去还是像一个人。”郑保瑞说，“猴子或者金刚的造型我们试过很多版本，如果硬要说猴子能打赢牛魔王也可以，但是在体型上不能抗衡，所以我们到最后选择了金刚。”

 

　　制片人阿甘也很喜欢最后的这个大金刚，他认为在可以掌握的技术下，也考虑观众的心理期待，孙悟空必须变身成一个动物，有力量、灵活、能打——金刚的造型在视觉体积上够大，也有智慧，并且不会让观众觉得突兀。

 

孙悟空变身“金刚”是全片最终悬念，想看？还是进影院吧

 

　　另外重要的一点，终极打斗的部分全长有11分钟，在国产电影里这么长时间的高潮打戏并不多见。“我最后把终极打斗剪到5分钟，如果是变成金刚的话就全是力量的显现，这样节奏比较快，观众是比较能接受的。如果再多一点点时间，延长3到5分钟，看起来会很累。”郑保瑞说，这场打戏能说服观众相信：金刚可以打赢巨牛。
 

 

天宫全景设计图，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城市建筑

 

天宫不是宫殿，而是一座城

 

　　在导演郑保瑞的理解里，天宫不是宫殿，而是一座城市，很大的城市。为了完成这座“在天上”的城市，整座天宫都使用CG动画构建，是在电脑里从一根根柱子开始搭起来的。在这个宏大特效的实现过程中，画师和技术人员要确定天宫城市中每座建筑之间的关系，天上是不是有云海，云海的旁边是什么，东方和西方视觉风格的取舍和统一等等问题，都要一一解决，搭配和谐。

 

凌霄宝殿的设计融汇东西方建筑风格，既有广度，又有高度

 

　　郑保瑞要求的天宫场景，要在东方建筑“广”的基础上，再融入西方建筑“高”的概念。3D设计师Daniel也是游戏界的概念大师，是他完成了天庭最后的效果图。“Daniel非常理解中国建筑物的结构，我给了他七张图，他一个一个地组合，然后拼接、叠加上去，最后呈现出来，就变成了今天你们看到的天宫。”

 

　　负责CG动画的中方特效团队人员介绍，影片中有大量的海啸、熔岩、火焰、飓风、石块坍塌等自然现象画面，都需要用电脑特效实现场景的“魔幻化”，这给技术人员带来了巨大挑战。以“天宫大战”为例，除了很多人物建模，还有人物脚下流动的云，演员在蓝幕前表演，云的效果就需要在电脑上实现动态结合，“几百几千的图层都很常见。”

 

　　天宫里的蟠桃园最后呈现出来是一棵大桃树，而不是很多棵树形成的树林。一棵大桃树这个概念是《大闹天宫》美术师傅鸫的想法，他负责画出所有的创意设计图，然后由好莱坞的特效团队在技术上落实。
 

花果山水帘洞夜景图，有没有“阿凡达”的气质？

 

摄影棚里搭起实景花果山

 

　　花果山的场景虽然也使用了很多特效，但相对于全片其他几乎完全用动画实现的场景来说，花果山是实景拍摄最多的部分。郑保瑞认为，花果山场景的特效在电脑里很难体现——比如树林，每棵树的造型都不一样，用电脑计算非常浪费时间。所以他还是选择在棚内搭了实景的树林，后期在电脑上又加了一些渲染背景，这样特效的工作量会减少一些，做起来更容易。

 

剧组在搭景之前先画出了花果山全景平面图

 

　　之所以不能外景拍摄，是因为3D拍摄对于灯光的要求很苛刻，纯粹的自然光拍出来没有立体的感觉，只有在摄影棚内进行复杂的布光，才能满足3D电影细节上需要的立体感，而且棚内拍摄有利于保持灯光的稳定。

 

宁静的花果山（上）和被牛魔王烧毁的花果山（下）

 

　　拍花果山采用的是16米高的标准摄影棚，这个高度在电影里展现纵向大全景的时候明显是不够用的，所以还需要后期做特效补充。为了拍摄花果山，摄影棚里搭建的山林实景大概有2000平方米。
 

东海龙王殿内设计图，海底世界也显得金碧辉煌

 

龙宫没有水，演员吊威亚模拟

 

　　孙悟空潜入龙宫的戏份，不是在水中拍摄，而是“干拍”的。甄子丹吊威亚在半空中，模仿在水里游泳的感觉，动作必须很慢，后面还放了风扇吹风，让他的衣服和毛发看起来像是在水中浮动。

 

镜头拉远，看看龙宫的侧面

 

　　龙宫其余的效果都是后期特效做出来的，郑保瑞表示，剧组研究了很久，这段戏要怎么做才像是在水里面：“除了有泡泡，还有灯光，还有背景的融合，还有就是水的质感很难做。你看水里不是光有水，还有那么多的漂浮物，包括猴子皮肤的颜色，你不能重复使用在陆地上的那个颜色。我需要观众感觉到真实、舒服，有在水里面的感觉。”

 

镜头再拉远，整个龙宫建筑看起来在一个大泡泡里

 

　　这场戏有一部分是甄子丹的替身演员演的，龙宫的特效制作共耗时四个多月，每秒钟的制作成本超过一万美金。
 

一看马头形的建筑就知道，这是玉皇大帝的大御马监

 

天马也没脱离“地心引力”

 

　　众所周知，孙悟空在天庭里当了弼马温，负责看管玉帝的马厩。这场戏里有很多龙头造型的天马，并不是在真马上套个龙头来拍，而是全部使用电脑绘图。

 

　　这就造成一个问题：明明看不到马，演员在蓝幕前如何表演与马的互动？前期拍摄时，剧组做了假的道具马给演员找感觉，道具马是不能动的，演员全靠自己的想象去表演。导演还别出心裁地给演员们面前吊一个球，这个球会动，引领演员的视线，也就是给演员一个视点，让他们感觉自己看到了马。

 

玉帝和龙马在一起的场景设计图，这种宠物挺好玩

 

　　天马跑在空中，它到底受不受重力制约？在《地心引力》之类的太空大片中，环境是完全失重的，所有物体都漂浮在空中。但是《大闹天宫》里的天马跑起来，还是有马蹄踩踏的着力点，和“哒哒”的蹄声。

 

天兵天将骑着龙马作战，龙马奔腾起来既像飞翔，又有踩踏的气势

 

　　关于天宫里的重力问题，郑保瑞是这样理解的：“我们采用比较模糊的办法去处理这个问题。西游记是一个神话，如果你太遵循物理学原理，就没有所谓神奇的感觉。”假设天宫是失重环境，孙悟空一棍打出去，别说击倒敌人，可能自己就被弹飞了。而天马跑在一个电脑虚拟的平面上，也比较容易做出“万马奔腾”的气势。
 

火焰山远景，阴森气氛呼之欲出

 

火焰山就是牛魔王的地狱

 

　　在《大闹天宫》中，神仙、人类、妖魔分别对应着三种风格迥异的场景。按照这一思路，牛魔王和铁扇公主所在的火焰山，被设定成了具有浓郁西方神话特质的标准魔界领域：地狱。

 

火焰山的概念设计，突出了“地狱”的主题

 

　　此前的老版电视剧《西游记》中的火焰山是在沙漠里拍实景，郑保瑞表示这样的设定虽然忠实原著，但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沙漠，和他整个的思路不符。

 

　　“我想让它更形象化一点，就是地狱的感觉更强。”郑保瑞说，“我们确定神仙住在天宫，人间的地方就是花果山，包括猴子们都生活在大自然里。这样的设定很清楚，观众看着也不会糊涂。所以火焰山不能只是普通的沙漠，我要的是魔族对应的地狱，是观众一看到就被shock，就记住的感觉。”

 

火焰山突破了原著在沙漠中的设定，用电脑特效绘制了一个魔族统治的世界

 

　　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场景里，山峰如尖刀耸立，到处流淌着炽热的岩浆，牛魔王的住所里也闪烁着鬼火——所有这一切现实中不存在的奇景，也都出自特效团队之手。